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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金池正接受訪問。

　　上週末，兩天看了三場表演。星期六（4/23）下午在當代館看楊金池的行為藝術《殺了我或改變》，晚上在兩廳院廣場看了采風樂坊的《十面埋伏》，星期天（4/24）晚上在中山堂看了「穿越千古情——經典揚琴名曲之夜」。有一種飽足感。

　　三場表演，我最受感動、最震撼的是《殺了我或改變》。原本我和好友史公子一邊等待一邊聊著，甚至帶點戲謔，演完，然後他就死掉了。我用手機錄下過程，但錄不下身上起了雞皮疙瘩，產生敬畏，還有疑惑的感受。正式開演前，有個儀式性的動作（我想這也是作品的一部分），楊金池準備了四封遺書，分別地給台北市文化局長謝佩霓等人，如果這場表演出了意外，再請他們公開這幾封遺書。前置作業就緒，隨著三萬多個鋁罐（據說這是每個人被預估的一生用量）自高空降下，砸到楊金池的身上，緩緩地到急促地，聲音稀稀落落到彷彿下著傾盆大雨，不怎麼覺得危險到想著萬一真的怎麼了，總之，一切不太一樣了。對於每個人一生為環境帶來的破壞、消費習慣，我沒有產生太大的反思，觀看這個作品勾起的，是我生命中的其他經驗。關於犧牲，關於付出，關於捨棄，關於關係⋯⋯。「在場」這件事是很重要的，幾年前受邀在北美館觀看知名行為藝術家謝德慶的作品《打卡》，我便沒有這樣身課的感受，哪怕在記者會聽謝德慶敘述那日複一日的過程，一直想著「他怎麼能堅持下去？」，但就是沒有「在場」的感動與震撼。

　　我還給王丹當助理的時候，有個精神異常的陳姓女子宣稱王丹捨棄了他，起初只是寄些威脅恐嚇的信件，到最後真的拿著刀子闖進清華大學教室。這事上過媒體，東森還偷拍了我，說我是隨身保鏢（感謝東森這麼看得起毫無戰鬥力可言的我）。阿嬤看到了這則新聞，氣憤地打電話給我，要我立刻把工作給辭了。我知道她是擔心，只不過當時我並不是真的懂得這份擔心，一直到兩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運動才懂得。前些日子，我看了千禧年三部曲電影瑞典版，在那冗長的六個多小時，艾莉卡「沒有任何一份工作值得讓人喪命」是最說進我心坎裡的一句對白。為了完成一件作品，為了一份信念，究竟我們能夠／應該付出／犧牲多少？「我」願意付出／犧牲，真的只是「我」嗎？當然還有很多說不出口的，沒辦法寫下來的，因為在這樣的反思過程，依舊是太痛了，尤其自己是被捨下的那一個。但我仍舊深深地為楊金池這個作品感到震撼，如同當年因為反國光石化在環保署過夜，即將天亮時，聽到（印象中是謝昇佑說）鎮暴警察即將有行動（但最後沒有）那樣的震撼，只有「在場」才能深刻感受的震撼。

　　兩廳院廣場的《十面埋伏》聲音有點散，我到得晚，沒有辦法擠到太前頭去，演員說些什麼是聽不清楚的。場面很熱鬧，音樂很好聽，但我就是無法入戲，可能跟改成鏡框式舞台的演出有關。我查了一下去年（2015）在台南億載金城的演出示意圖，觀眾是被四個角落的狼煙、投影幕包圍著的，四面楚歌、十面埋伏的感受應該深刻的多。我最喜歡的片段〈狡猾〉，張逸軍跟一位不知名的女舞者在懸掛的布條上舞者，兩台古箏分別在左右兩側彈奏，詭譎的旋律、馬戲一般的舞蹈動作搭配得十分完美，畫面跟聲音同時在眼睛及耳朵流動著，想當享受。

　　「穿越千古情——經典揚琴名曲之夜」毫無疑問是我觀看的三場表演裡頭最糟糕的一場。千古自然是誇張了，小揚琴大揚琴的歷史其實並不長，這場音樂會裡最早期的曲子〈蝴蝶操〉，至今也還不到半個世紀。詞彙的隨意運用一直以來都是國樂界的問題，譬如「傳統音樂」和「國樂」是兩個不同的概念，但它們老被擺在一起，混肴概念的那種擺在一起。小揚琴的曲子就演了三首，〈蝴蝶操〉、〈春綠林〉以及〈綠洲〉，只佔了這場音樂會的四分之一，比例上有點少。整場音樂會，大概就靠少數幾個協奏者撐著，除了〈蝴蝶操〉和〈春綠林〉（這兩首是合奏曲），樂團基本上都是亂的，尤其是〈映山紅〉，讓人有想要離席抗議的衝動。〈映山紅〉不是很難的曲子，學揚琴的人稍微有點程度大概都敲過這首曲子，但為什麼會表現得這麼糟糕，我不知道，也不想知道。一場售票的演出，為什麼沒演好，很殘忍地，觀眾是不需要知道的。還有一個地方我也感到十分疑惑。這場音樂會有安排導聆，由台藝國樂系陳思伃老師擔任，在介紹項組華的〈林沖夜奔〉時，陳老師提到風雪那段用撥片配合滑音指套的技巧經常被省略，但作者會這麼寫必然有其用意。我自己聽／看過的幾次演出，大約也都是省略掉這技巧（包括我自己練琴時也是），在吊鈸聲中漸強漸弱中，演奏者趕緊將單音琴竹換成雙音琴竹進入最後一段。我以為該晚會演出有使用撥片配合滑音指套的版本，但結果不是。

　　還在北藝念研究所的時候，我就有個習慣，買兩張門票，請一位不太看表演藝術的朋友與我同去，看戲也好，聽音樂會也好，或許，看過一場好的表演，以後就多了一位觀眾，甚至更多。這個習慣至今依舊。但這一年多，國樂的音樂會大多讓人頗為失望。這讓我猶豫並且害怕未來是不是還應該繼續邀請朋友觀看，這讓我懷疑會不會其實是我挑選節目的眼光太差。